文◎李永然律師 谷逸晨律師
一、案例事實
甲男為一資深之股市投資者，平時均會研究臺灣證券交易所TWSE（下稱證交所）公告之數據，作為自己投資的判斷參考。某日，甲男判讀證交所發布的數據後，自行斷定諸多公股銀行皆進場大量購買上市公司A之股票，並認定政府此舉實屬動用公器護盤特定公司。甲男為求揭露此事，乃於其參與的網路社群發文分享此一訊息，導致A公司股票價格劇烈波動。對此，主管機關乃大動作發布新聞稿澄清並無公股銀行大量購買A公司股票乙事，且以甲男散佈「謠言」為由，移送法辦；甲男的此一行為是否違法？
二、甲男的行為是否該當《證券交易法》第155條第1項第6款之行為？
根據《證券交易法》第155條第1項第6款規定：「對於在證券交易所上市之有價證券，不得有下列各款之行為：…六、意圖影響集中交易市場有價證券交易價格，而散布流言或不實資料。」，而違反此條款規定時，依照同法第171條第1項規定，得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，並得併科新臺幣一千萬元以上二億元以下罰金。
本條中所指「散布」乃指對不特定之多數人為傳布；「流言」則包括所有未經證實的資訊（註1），臺灣高等法院104年度金上重更(三)字第13號判決持類似的見解：「又證券交易法上散布流言或不實資料操縱價格罪，所謂流言是指無法確認其真實性或未經證實之訊息；而所謂不實資料，係指對既存之事實做虛偽不實之陳述」。
按照前述的案例事實，甲男把將諸多公股銀行進場大量購買A公司股票之文字公布在網路社群，不特定多數人都可以共見共聞，應該確實符合「散布」的要件。另外，甲男雖經由判讀數據後，斷定公股銀行確實有大量購買A公司股票的情形，但此消息並未經過證實，後又確認甲的認知有誤，所以甲男因而被認定為「散布流言」的可能性非常高。但是甲男發布此訊息的目的，並不是「意圖影響集中交易市場有價證券交易價格」，而只是為揭露政府運用公器護盤特定公司，雖然事後確認甲的認知錯誤，並無此事，且也造成A公司股價劇烈震盪，但仍不能以《證券交易法》第155條第1項第6款及第171條第1項規定處罰甲男。
三、甲男的行為是否該當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63條第1項第5款之行為？
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63條第1項第5款規定：「有左列各款行為之一者，處三日以下拘留或新臺幣三萬元以下罰鍰：…五、散佈謠言，足以影響公共之安寧者。」因為《證券交易法》第155條第1項第6款的行為，必須有影響交易市場有價證券交易價格的意圖，因此乃有相關機關選擇依照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63條第1項第5款的規定，以散布證券市場不實謠言為由，將類似甲男的行為，移送法院審理。
關於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63條第1項第5款之規定，有學者認為「謠言」是未經證實的傳聞、推測甚至是尚未發生的預言，未必是不實的話語。而此法所限制的不是「不實」的言論，而是「無事實根據」的傳言；指控他人造謠，乃無須證明其發言不實，卻轉而要求言論者負責證明所言的事實根據。簡單言之，便是言論是否不實，不用訴追機關舉證，反而言論者必須承擔證明言論根據的責任，此點讀者不得不慎。
又參照臺灣高雄地方法院110年度鳳秩字第48號裁定，該院認為「又言論可分為『事實陳述』及『意見表達』，前者有真實與否之問題，具可證明性，行為人應先為合理查證，且應以善良管理人之注意義務為具體標準，並依事件之特性分別加以考量，因行為人之職業、危害之嚴重性、被害法益之輕重、防範避免危害之代價、與公共利益之關係、資料來源之可信度、查證之難易等，而有所不同；後者乃行為人表示自己之見解或立場，屬主觀價值判斷之範疇，無真實與否可言，行為人對於可受公評之事，如未使用偏激不堪之言詞而為意見表達，可認係善意發表適當評論者， 即不具違法性」、「再衡酌被移送人並非新聞媒體從業人員或銀行券商等內部人員，查證能力有限，其藉由網路檢索查得上開資訊內容，已足使一般人產生相當之判斷與認定，足認被告已盡查證義務」，藉由「已盡查證義務」的衡量標準，適度限縮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63條第1項第5款的適用。
綜合上述，甲男乃是依據證交所的數據判讀，雖然他的判讀有誤，但基於甲男不是新聞媒體從業人員或銀行券商的內部人員，查證能力有限，應該尚不至於該當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63條第1項第5款的行為。
四、結語
「言論自由」乃《憲法》第11條所保障的人民基本權利，雖為了維護金融秩序得適度限制，但仍應注意比例原則的運用。案例中，甲男的言論雖均不至於該當於《證券交易法》第第155條第1項第6款或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63條第1項的處罰對象，但是否屬於「流言」、「謠言」，皆仍須個案判斷，因此讀者於網路社群發言時，仍應謹慎。
註1：林國全，《金融法》 王文宇主編，元照出版有限公司，修訂九版，第178頁。
註2：該學者對此立法方式的評論，請參 李念祖，《時論廣場》處罰「謠言」立法復辟，嚴重違憲！，刊登於中時新聞網，https://www.chinatimes.com/opinion/20210715005401-262104?chdtv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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